【岷炎】微光
炎黄失恋了。
谁知道自诩潇洒倜傥的情场浪子，也会有感情受挫的时候。
“炎黄，你是个好男人，但你不爱我，所以我们分手吧。”
不可否认，被动的分手是个痛苦的过程，特别是自以为付出了真心可却被对方否认的时候。
炎黄试图挽回，但在女孩微微泛红的双眼前，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语言的能力。他愣了一下，过了几秒钟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，堵在喉咙的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平静的——
——“好。”
把女孩从分手的街道一直送到了车站，炎黄甚至还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，逞强的代价就是自己只穿着单衣在风中瑟瑟发抖。
后来，车到站了，炎黄突然拉住她，颤抖着声音问她：
小五，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？
女孩眼圈微红，可她笑得风轻云淡。
“炎黄，你很好。你确实是个好男人，但你爱的人真的是我吗？”
我爱她吗？
走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，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。他试图做到所有一个好男友该做到的事，每天早安晚安一句不落，定时定点的煲电话，逛街的时候做免费的苦劳力外加移动的提款机，大半夜被一个电话惊起能陪她聊到天明……
炎黄大概是喜欢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孩的，但是他从来没想过爱或者不爱的事情。他只是觉得到了年纪就应该找个女朋友，有了女朋友就应该做个好男人。
可分手前的最后一句话一语点醒了他，自己爱她吗？不爱她吗？
鲜少碰烟草的他沉默地在阳台站到半夜，留下了一地的烟头。
风吹得他直打哆嗦，然后他踩灭火星，借着一点黯淡的光掏出手机。
籽岷接到炎黄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凌晨，那个时候他刚刚剪辑完最后一个视频，困得眼皮打架，只想将自己砸入被褥然后一觉睡到自然醒。
这个设想很完美，现实也很完美，如果忽略突然响起的手机惊天动地的铃声。
籽岷吓得手一抖摔了手机，待他拾起来的时候无法避免地摸到了屏幕上触目惊心的裂痕。他懊恼地想要拒接这个恼人的电话，可看清来人的备注之后还是选择了接听。
是炎黄，能这个点打来，肯定没好事。
摁下了接听健，二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先开口，最后籽岷忍不住困倦，小心翼翼地打破了僵局。
“炎黄？”
而电话另一头的炎黄大概是刚抽完烟，嗓子哑得厉害，还止不住地颤抖。
“籽岷，我家旁边那家店挺好吃的，我们明天去吃吧。”
籽岷听完一愣，疲惫的大脑还有些迟钝，反应过来后籽岷颇为头痛地捏了捏鼻梁骨。
“炎小黄，你这么晚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这个？”
炎黄哼了一声，没有回答。
“你现在在哪，风声怎么这么大？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床上睡……”
“你就说陪不陪我去吧。”炎黄直截了当地打断了籽岷的絮叨。
“陪陪陪，明晚就去。说吧我的小祖宗，又怎么了？”
炎黄鼻子一酸，声音微不可闻地抖了抖。
——“籽岷，我失恋了。”
大约是许久都没有沾到酒精解闷了，炎黄没等到菜上桌，就直接开了一瓶仰头灌了一大口。虽然一开始就狼狈地呛了好几下，像是要将内心的沉闷发泄出来一样，大有不醉不休的架势，拦也拦不住。
籽岷被炎黄不要命的喝法吓了一跳，看炎黄生无可恋唯有酒精能够拯救的模样，也不敢规劝，只是苦笑一声，和炎黄手中的易拉罐磕在一起。液体摇晃，气泡破裂，金属碰撞，清脆的声响。籽岷自己也闷下一口带着泡沫的苦涩。
男人嘛，喝起酒来往往就很难停下。特别是两个同样怀有心事的男人凑到一块的时候，那就更难停下了。
直到后来炎黄趴在桌上醉醉醺醺，还要挣扎着再开一罐，籽岷才开始后悔一开始没劝住他。
籽岷叹了一声气，伸手去夺炎黄手里的易拉罐，炎黄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，抬起迷离的醉眼看到是籽岷，突然就不挣扎了，乖乖地任由籽岷一根一根扳开自己的手指。
平时一直吵吵嚷嚷的人现在突然像静音了一样一言不发，安静得出奇。籽岷一点也不习惯——其实他宁愿忍受那人在耳边闹腾个没完，也不想看见如此颓唐的炎黄。
揉了一把炎黄毛茸茸的头发，看炎黄已经是一脸呆滞的模样，籽岷无奈，站起来结了帐。这么晚的时间路上根本没有计程车，他只好搀起摇摇晃晃的炎黄向外走去。
所幸炎黄家住得并不远，如果走回去的话也勉强在可接受的范围内。
“诶？唔……籽岷，籽岷？”安静了没多久，炎黄就突然开始折腾起来。
“嗯？”
“我…我跟你…讲，讲个大——秘密……”
炎黄整个人挂在籽岷肩膀上，腿都不着力任由籽岷拖着自己。嘴里含糊地哼哼唧唧，毛茸茸的脑袋在籽岷的脖子上蹭来蹭去。
“欸，你说。”
籽岷吃力地搂住开始奋力折腾的人，根本没空在意炎黄的醉话，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，干脆将那人扛到背上。
“我刚…发现…我是…我……啊！”
突然被悬空的炎黄惊叫一声，在籽岷背上不安分地扭来扭去，似乎在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。直到籽岷耐心耗尽，忍无可忍地拍了下他的屁股，他才安静下来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最后一句籽岷没听清楚，待他反应过来时，无论他怎么哄炎黄都不肯再开口说一次了。
炎黄是被籽岷背回去的，一路上炎黄的手紧紧地箍住籽岷的脖子，很没安全感地死不撒手。
籽岷无奈的颠了颠背上的人。炎黄虽然不胖，可毕竟两个人的身高差不了多少，籽岷背着他多少有点吃力。他走了两步，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：“松点劲儿，我要给你勒死了。”
籽岷顿了一顿，发现背上的人只是拱了拱脑袋就毫无动静，他无奈，又半恐吓半打趣地说道：
“你再这样我可就把你丢这儿不管了啊……”
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纯属玩笑，可谁知道籽岷随口这么一说就吓到了本来就不太清醒的小醉猫。
籽岷又往前走了几步，突然觉得背上的人不太对劲，他回头一看吓一跳，那个喝醉的小傻子一张白脸憋的通红，眼睛里水雾缭绕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。
其实也不能说炎黄太脆弱，有些人看着嘻嘻哈哈，可醉后也许就能哭得一塌糊涂，炎黄就是这样的人。
虽说平时大男子主义得不行，说什么都是'让男人来'，直来直去风风火火，可醉了之后却意外地与平时截然不同。
嘛，虽然上次炎黄喝醉后一脸呆萌地像树袋熊一样抱着籽岷，然后一言不合就开始掉眼泪的时候，籽岷还莫名觉得挺可爱的——
——但现在籽岷绝对没有闲情感叹可爱不可爱，一种名为心疼的感情从心底一点一点蔓延开来。
看到籽岷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，炎黄皱着一张脸真的要哭出来，“籽岷——”，声音带着哑哑的哭腔，像倒钩一样勾进籽岷的心里。
“你…别…不管我……”
籽岷一下子慌了——他手忙脚乱的想要把炎黄放下来，可谁知喝醉的人力气比往常还大，两条腿夹着籽岷的腰就是不肯松开。
“喂喂，谁要丢下你了，我说什么你都信，刚刚瞎说的你还当真…”
“……不，不！”
炎黄将自己的脸埋在籽岷的肩膀上，话还没说完哽咽声就溢了出来。
“我好像……喜欢……”
酒后吐真言，滥俗大街的三流言情剧情，却让籽岷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，几乎要停止跳动。
“喜欢……男人。”
在肩头被滚烫的泪水浸湿的那一刻，籽岷才勉强听到炎黄小声的嘀咕。失望的冷水泼过来后他反而冷静下来了，过了半晌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然后他垂下了眼帘，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。
“原来是因为这个啊，我就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……那什么，炎黄，这没什么可怕的。”
“你一点都…不懂，嗝，你…不知道……”
然后他听见身后的人含含糊糊的嘟囔，炎黄将眼泪全部抹在了籽岷的衣服上，可有一点洁癖的籽岷这一次出乎意料的宽容，不但没有计较反而默许了炎黄的行为。
“我懂，但这没什么可怕的。瞧，我也喜欢男人，炎黄。”
“真…真的？”炎黄睁开朦胧的泪眼，在路灯的照耀下隔着一层水雾看籽岷。
“是的，是真的。你还有我，我和你一样。你别怕，我会陪着你的。”
“所以说你别哭了吧…”籽岷无奈地颠了颠肩膀，看那人茸茸的脑袋也随之上下颠了颠。
炎黄愣愣地看着籽岷，突然意识到自己满脸的泪痕，昂得一声猛地将脸埋到籽岷的肩膀再也不肯抬起。
“…我才没…没哭！”明明抽噎还止不住，却仍固执地不肯承认。
籽岷沉默了一下，然后稳稳当当地托住了炎黄的身体向前走去。
“嗯，这里没有别人。”
没关系的，哭了也没关系，这里只有我。
背上的人还在断断续续地抽抽，此刻籽岷的心却柔软的一塌糊涂。至于心中纠缠在一起嚣叫的失望与不甘，那已经被他忽略了。
“籽…籽岷。”本来以为已经睡着的炎黄突然又嚷嚷起来，手指用力地扣住籽岷的衣服。
籽岷身体一僵，悄悄地扭过头在喝醉的炎黄的脸上轻轻一点。
如果是喝醉了，他是不会知道的吧。
“嗯，在呢，你别乱动。”
然后他听见炎黄的声音消散在秋夜的晚风中，像脆弱的泡沫，“啵”得一下破碎了，声音轻微得几乎都听不清。
——“你…别走……我…我好像…喜欢……你。”
——你别走，我喜欢你。
零零碎碎的醉语拼凑起来就是这么一句话。
年少的心事仿佛被那个秋夜的风一下子吹走了，从一个人的秘密变成两个人的惊喜与甜蜜。
说完这句足以在籽岷心上砸下巨大波澜的话炎黄就沉沉的睡去了，独留籽岷一人消化着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。
炎黄兀自睡得安稳，呼吸声均匀，裹着轻轻的鼾声此起彼伏。籽岷颠了颠他，炎黄只是梦呓一声便再无反应。
籽岷突然就笑了，温柔从眼底深处一圈一圈荡漾起波澜，一双眼睛连眼角的细纹里都沾染上了宠溺的笑意。
“小笨蛋，你倒睡死过去了…嘿，真睡装睡啊？”
撇过头看天，似乎只有天上的月亮听见了两人五味俱全的心事，籽岷的眼睛微微有点湿润。
“得，那就…在一起吧。”
过了很多年以后，籽岷依然能够清晰地记起。
在那个初秋的夜晚，身边是黯淡昏黄的路灯，头顶是并不明朗的月亮，背上是醉烂如泥的炎黄。
他小心翼翼地托着炎黄的身体，就像背着自己的全世界一般，感受温热的呼吸尽打在自己的肩头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悸动。
在那之后，两个人经历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争吵，有时严重到籽岷不禁怀疑这段感情是否还能继续。
但每当他想起，那个晚上两个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，紧紧相扣的十指和炎黄断断续续的醉语，就像在黑暗中看到远处隐隐发亮的微光星火，他的心中就重新充满了与炎黄一起走向未来的勇气与信心。
就像现在，炎黄正懒洋洋地枕着籽岷的大腿躺在沙发上，手中随意地翻着一本杂志。
“籽岷，今年我们去一趟广东吧，我想吃那儿的荔枝。”
“......嗯。"籽岷忙着剥葡萄，只是心不在焉地应道。
“诶你看你看，这家店的醋溜鱼很有名，你想不想吃？”
“是你想吃吧？”
瞥了他一眼，籽岷将剥好的葡萄塞进炎黄嘴里。
“我想吃，你陪我去吃。”
炎黄回答得倒是理直气壮得不得了。
“......行。”
籽岷擦了擦手，又开始剥下一颗葡萄。
“那我们什么时候去？”炎黄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，见籽岷手指甲上水光淋淋，眼馋得紧，忍不住抓住籽岷的手舔了舔上面甜腻的汁水。
籽岷动作一顿，而撩人不自觉的肇事者还仰着下巴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，籽岷不仅觉得有些口干舌燥。
他一伸手拉过炎黄，气息相交，炎黄吓了一跳，紊乱的呼吸纠缠着唇舌。
一吻吻毕，炎黄气呼呼地将手中的杂志砸到籽岷头上。
“你到底陪不陪我去！”
“陪陪陪，明天……”
“今天！！”
“是的老婆大人！”
“你给我滚！！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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